第二天早上,我坐在一家茶馆里。这里的茶客,我大都认识的。我和他们招呼,他们也若有意若无意地和我招呼。人吐出的气和烟袋里人口里散出的烟弥漫一室,望去一切模糊,仿佛是个浓雾的海面。多我一个人投入这个海里,本来是极微细的事,什么都不会变更。
那些茶客的状态动作各各不同。有几个执着烟袋,只顾吸烟,每一管总要深深地咽入胃底。有几个手支着头,只是凝想。有一个人,尖瘦的颧颊,狡猾的眼睛,踱来踱去找人讲他昨夜的赌博。他走到一桌旁边,那桌的人就现出似乎谛听的样子,间或插一两句话。待他转脸向别桌时,那人就回复他先前的模样,别桌的人代替着他现出似乎谛听的样子,间或插一两句话了。
一种宏大而粗俗的语声起在茶室的那一角,“他现在卸了公务,逍遥自在,要玩耍几时才回乡呢。”坐在那一角的许多人哄然大笑。说的人更为得意,续说道,“他的公馆在仁济丙舍,前天许多人乘了车马去拜会他呢。”混杂的笑声更大了,玻璃窗都受到震动。我才知那人说的是刚死的警察厅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