琼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封信,第二封信又送到了,是同一笔迹。我们也一字不差地抄录如下:
假如你能理解前一封信是在极为烦乱的心绪中匆促写成的,对其中所说的任何话你也就不会感到诧异了。不过,事后细想了一下,觉得也许有些话是说得过了火。如果可能的话,至少我应当把一切罪过都归到那个讨厌的戏院,以及因为那个傻瓜太不会看眼色,害得我不能按时回来赴约——对自己所爱的人,我们是多么容易原谅啊——也许你正希望我这么想呢。我决定今晚务必见你一面,望你速来!
另:我已经吩咐仆人,除你外,其他人概不接见。
琼斯先生尽可以设想我会替他的一切行为辩护。因为无论他怎样想欺骗我,也不及我想欺骗自己的程度——又及。
快些来吧——又及。
究竟是表示愤怒的信还是表示柔情的信更引起琼斯的不安呢,这一点就留待老谋深算的人去下结论吧。可以肯定的是,除了一个人外,琼斯那晚绝无去拜访其他任何人的欲望。但是他认为关乎自己的信誉,还是非去不可。即使这个理由不够充分,他也不敢不去,因为他很怕得罪了贝拉斯顿夫人。那位夫人的脾气很大,他认为这很可能把她的怒火点起来;那样一来,夫人就会把全部真相告知索菲娅,而这是必然会发生的,也是他最害怕的结果。他心神不安地在房里兜了几转,正要动身前往时,那位夫人却好意地阻止了他,这回不是夫人又送来一封书信,而是夫人本人来了。她衣着凌乱、神色慌张地走进屋来,一屁股倒在一把椅子上,喘息方定,就说:“您看,女人要是多往前走一步,她们就再也无法收住脚了。一个星期之前,要是有人说我会到这种丢了魂的地步,就是赌咒发誓,我也不会相信的。”“夫人,”琼斯说,“我希望,对于您赐给我的种种恩惠,我是深深懂得感激的!对于有关我的坏话,我希望迷人的贝拉斯顿夫人不要轻易相信。”“说得好,懂得感激!”她说,“我怎么能料到琼斯先生会对我说这种冷淡无情的话?”“对不起,亲爱的天使,”他说,“收到您的信后,我深感惶恐。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干了什么,竟会惹得您这么怒气冲天。”“这么说来,”夫人微笑着说,“难道我真的是满面怒容吗?我真的是带着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走进来的吗?”“就一个男人的信誉来说,”他说,“我并没做什么值得您那样发怒的事。您还记得您约我去相会的事吧,我只是按照您指定的时间地点——”“我求您,”夫人嚷道,“不要再去背那旧话了,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,我就放心了。您有没有把我的荣誉出卖给她?”琼斯双膝跪地,正要对天发誓,这时,帕特里奇异常兴奋,连蹦带跳地闯进房来,一路嚷着:“找到她啦!可找到她啦!先生,她在这儿,在这儿——奥诺尔太太上楼来啦。”“先把她拦住一下,”琼斯嚷着,“夫人,快躲到床幔后边去吧,这里再也没有别的房间、柜橱或任何地方可以藏身了。真是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了。”“真是倒霉透顶!”夫人一边钻进那个藏身之所,一边说着。奥诺尔太太随即走了进来。“哎哟,”她说,“琼斯先生,这是怎么回事呀!您那个混账的听差竟敢拦住我,不让我上楼。可别又是因为像您在厄普顿搞的那种事!您大概没想到会见着我吧。可是您真的把我家小姐迷住啦。啊,可怜又可爱的小姐呀!说真的,我爱她就像我爱我的亲妹子一样。您要是不能做她的好丈夫,上帝绝饶不了您。当然,您要是负了心,上帝怎么惩罚您都不算过分。”琼斯央求她小声讲话,说隔壁有一位太太快要断气啦。“一位太太!”她嚷道,“哼,准又是您的一位相好。啊,琼斯先生,世上这种人太多了。我相信我们就是撞到这种人家里了,因为我敢说这位贝拉斯顿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“小点声,小点声,小点声,”琼斯叫道,“咱们说的话隔壁全听得见!”“我才不在乎呢,”奥诺尔大声说,“反正我又没造谁的谣。不过,她宅里的用人都一点也不忌讳,说她在一个宅子里跟男人幽会——那房子名义上属于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上等女人,其实房租是由贝拉斯顿夫人付的;另外,他们说,她自然还给那个女人很多好处。”这时,琼斯显得非常慌张,竭力想堵住她的嘴。“哎哟,琼斯先生,您得让我说话呀。我又不是造谁的谣,我说的全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——我思忖着,这种不正道的钱也不会给那位太太带来什么好处的。说真的,人穷志不短,那才是应当应分的。”“那些用人全是坏蛋,他们胡编乱造,诬蔑夫人。”“当然啦,当用人的全都是坏蛋,我家小姐也这么说来着。这些话她就一个字也不肯听。”“那还用说,”琼斯说,“我相信我的索菲娅绝不会去听信那种下流的谣言。”“不,我觉得这不是谣言,”奥诺尔嚷道,“不然的话,她为什么到别的地方去会男人?她干的准不是什么好事!要是她想正儿八经地叫人来求婚,她就可以合理合法地在家里接待任何人,这算怎么回事呢!”“我正告你,”琼斯说,“我决不要听关于这位高贵夫人的坏话,再说,她还是索菲娅的亲戚。还有,你这样嚷嚷,隔壁那位可怜的太太会发疯的。我求你啦,跟我一道下楼去吧。”“好啦,先生。您要是不许我说,我就不说下去了。瞧,这儿,这是我家小姐写给您的信——有些男人,为了这封信,指不定肯出多少钱呢。可是,琼斯先生,我觉得您一点也不够慷慨。不过,我听有些用人说——我敢说,我决不会冤枉您,但您总得承认,我从不曾见过您的钱是什么颜色。”这时,琼斯赶忙把信接过来,同时赶紧塞给她五块金币。然后他又小声央求奥诺尔快些走,好让他读那封信,并替他向索菲娅千谢万谢。奥诺尔临走时没有忘记对琼斯的慷慨赠予表示深深的感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