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把烟卷吐了,将皮鞋尖慢慢踏着那烟卷头,沉吟着道:“这样吧,那部《辞源》算一千元, 《人名大词典》算五百元,这《资治通鉴》……”
洪安东不等他说完,只觉得一腔怒火要由嗓子眼里直喷出来,然而自己是个大学教授,在商人面前总要顾虑到自己这一点身份,于极不可忍耐的怒火下,把这种勃发的情感,由另一种姿态发泄出来,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了一阵。于是拿了一册厚厚的《辞源》高高举起笑道:“这样一本书,只换老斗米五升,也就太惨了。记得当年买《辞源》的时候,这一部书,大概是去了我两担米钱,那虽不是四川老斗,却也不是现在国家定的新斗,于今文章不值钱,读书人也不值钱,但书的身价,还不至于惨跌到这种样子吧?”
易笃儒看他这样子,自知道是满肚子不高兴,然而他脸上,并没有带一点儿怒气,又觉得这事还不一定会决裂,便道:“洪先生,你总知道就是印的新书,批发也可以打个六折或七折。”洪安东自也不愿把这事弄决裂了,见他还是生意人的面孔,回想到刚才那一番愤怒的狂笑,是相当予他以难堪,照说,他必定有点反映,现在见他还是很道地地讲着生意经,觉着他还是有意把这生意做成。便道:“易老板,我实在地告诉你,我急于需要两万元,还人家的债,又要一万元零用,你就老老实实地把我书单子上的书确实估计一下,究竟差多少钱。这三万元,我势在必得。书单子上的书,凑不上那个数目,书架子上的书,随便你找那容易脱售的挑,以便凑足那个数目。你我都是读书人,你知道读书人卖书,是一种怎样伤心惨目的事?希望你不让我太惨了,你少挣两文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