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古老师真逗。”
“我知道那时没我的戏。好在这一天……总算盼来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呀?”
“我总算把机会等来了。”
“刘四团,你要再乱说,我可就不让你坐了。”
“秦娥,真的,我是认真的。”
“你认真什么呀?”
“我这次来西京,其实没有其他任何业务。现在煤红火得跟啥一样,还没挖出来,人都排队等着哩。我来西京,就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的。”
“你别说了,你不要说了。要说,可以说说我古老师,其余的,一概不听。”
忆秦娥说得很坚决。
刘四团就转圜说:“好吧,你想听啥?”
“说说古老师离开西京以后的事吧。”
刘四团说:“其实也没啥,一切都怪我伯那脾气,走到哪里都不容人。像他那样的老艺人,唱戏其实就是混一碗饭吃,可他偏要说,他是在搞艺术。他的一切背运,都来自那个死不丢弃的‘搞艺术’上。我跟他从西京离开后,由宝鸡到天水那一线,走了好多家剧团。有国营的,也有私人戏班子。落脚都不长。都怪他要搞什么艺术,非要把每一本戏,都排得他能看过眼了,才让见观众。好多演员没功,他一边排戏还一边带功,人家都觉得请他,是把‘豆腐熬成了肉价钱’。一本戏排三四个月,有时还能耗大半年。演出了也不挣钱,就都觉得请他不划算。有的地方,干脆说他是‘揉磨时间’‘混吃混喝’的。他受不得窝囊气,动不动就让我给他把黄大衣一披,要离开。一边走,他又一边等着人朝回请。结果人家是送瘟神一样地把他赶出来,就再没有回请的意思了。不怕你笑话,我们常常是可怜得吃了上顿没下顿,连饭都要过。后来遇见了一个爱秦腔的煤老板,也弄了个戏班,听说我伯能排戏,就把我们收揽下了。我还给他反复讲,说这是个有钱的主家,得伺候好了。他嘴上也说知道,可一到排戏,就忘乎所以了。不仅啥都要他说了算,而且还把煤老板喜欢的几个女子,骂得狗血喷头,说她们‘唱戏是白丁,做人是妖精,功夫没半点,眉眼带钩针’。还说老板是瞎了眼睛。那几个碎妖怪,本来就不喜欢唱戏。人家喜欢的是唱歌跳舞。只因老板爱戏,才改了行的。这下见导演连老板都骂了,就挨个给老板吹风使坏。老板就把我伯撵了。我伯也就是这次离开后,去一个不到二十个人的业余班子教戏,出门演出时,从拖拉机上,一下摔到沟底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