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对板球感兴趣,不在布达佩斯下车可真是憾事。我正试着在使馆组织两支板球队——哦,真不容易呀。”一名面孔像教士服领子那样苍白的男人对另一个小老鼠般的人说道,那人在他对面蜷缩着,不住地点着头。迈亚特走过时,声音透过关闭的玻璃窗飘进过道,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音调特征。就像是声音的影子,使迈亚特又想起了在两千英里电缆线另一端说话的斯坦因,声音客气殷勤,毫无特点,表示他希望不久能有幸在君士坦丁堡招待卡尔顿·迈亚特先生。
他走过二等硬座车厢。男人们,背心已经脱去,下巴上胡茬儿青青的,摊手摊脚地横在座椅上;女人们头上罩着像行李架上的网袋那样灰尘仆仆的发网,裙子紧紧地裹着身子,横七竖八地靠在座位上,大乳房和小瘦腿,小乳房和大肥腿,乱糟糟地混在一起。一个瘦高女人醒来片刻,叫苦说:“你弄来的鬼啤酒,糟透了。我胃里真不好受。”她丈夫坐在对面,冲着她闭着的平静的眼睛微微一笑,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方下巴,又转眼斜睨着身旁穿白雨衣的姑娘。那姑娘躺在座位上,脚抵着那男人的一只手。迈亚特停下来,点燃一支香烟。他喜欢这个姑娘苗条的身材和面孔,口红涂得恰到好处,使她的平庸相貌顿生魅力。而且,她也不完全平庸;她那小巧的五官和头骨,她的鼻子和耳朵,使她具有一种虚假的文雅风度,一种惹人注目的俊俏,像圣诞节时摆满小灯、金箔和五颜六色的寻常礼品的乡村店铺的橱窗。迈亚特记起她曾在车厢过道尽头打量自己,便暗自忖度,不知他使那姑娘想到了什么人。他很高兴她没流露出厌恶之情,没显出她已觉察到,尽管他穿着金钱所能买到的最华贵的衣服,心里却困窘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