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半夜,达吕也没有睡着。他脱光了衣服上床躺下:他光身子睡觉习惯了。这回,在房间里一丝不挂,他不免犹豫,感到这样容易受攻击,又想穿上衣服,随即耸了耸肩膀。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,如有必要,他能把对手劈成两半儿。他躺在床上,也能监视,只见那人仰卧着,一直未动弹,在强烈的灯光下紧闭双眼。达吕关了灯之后,黑暗仿佛立时凝结在一起。渐渐地,夜在窗外又复活了:没有星斗的天空在轻微活动。不大工夫,小学教师就看清躺在他眼前的躯体了。阿拉伯人始终一动不动,但他似乎睁着眼睛。一阵微风,在学校周围游荡。也许能风过云开,阳光又回来。
深夜,风大了。鸡窝开始骚动,继而都静下来。阿拉伯人翻身侧卧,背对着达吕了,仿佛发出呻吟之声。此后,达吕窥听他的呼吸,鼻息声变大,也变均匀了。他倾听这近在咫尺的喘息,浮想联翩,睡不着觉了。这一年来,他一室独居,现在多了个人,就觉得很别扭。别扭还有一层原因:住在同室,就强加给他一种友爱之情,这是当前形势下他所不能接受的。而他完全了解,无论士兵还是囚徒,人但凡同室而居,就必然结成一种特殊的关系:每天晚上,脱掉衣服如卸去甲胄,他们从而超越了彼此间的差异,相聚在梦幻和疲惫的古老群体中了。这时,达吕晃了晃身子,他不喜欢这样胡思乱想,也该睡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