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叔叔常称他是哲学家，这比较合乎实情。他谈论人生，谈论爱情，谈论我们对他的爱，以及他对土地的爱，谈论掬起一把沙子，再望着它从指缝间飘回地面的美感。我对他所说的话并不太理解，不过我倒是记得他对沙的描述。我常常蹲坐在家门外，掬起一把黄沙，再缓缓地让它落回地面。
“你为什么要把手弄脏!”我妈看到我这么做时，都会大吼道。
当我回答“这是爸爸说的话”时，她就会朝天翻个白眼，狠狠甩上门。她活在尘世之中，煮饭、工作、扫地。但我爸的世界可就不一样了——
沙子会落回土地上，因为它属于土地。我们可以掬起它、握住它、移动它。但就算时间如海洋般永不止息，就算我们带着它经历数千公里的旅程，一旦时机成熟，它仍然会回到土地之上。我们终将落叶归根。
假如我有个不一样的人生，我也许会记得我爸说过的另外一段话。但我现在想到的，是这段话。
我离开餐桌，在那片小小的沙滩上坐定；其他人则仍坐在码头上的仲夏节餐桌旁。那片白沙并不是天然的沙，是以人工方式被运到那里的。他们将它运过海面，载到这座小岛上。我坐在沙滩上，双腿张开，红色的脚趾钻入沙里。我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把沙子，将它紧紧握住。也许你可以藐视它，也许你可以禁锢它，即使它并不属于这里，就像风中的沙、我手中的沙。我紧紧地握住它，握到我的手都痉挛了。随后我松开手掌，发出一声呻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