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么一个坏老爷。”谢利凡想,“这样的一个老爷,我一生一世里就还没有看见过。真的,应该对脸上唾他一口,不给人吃,那还可以,可是马却总得喂的呀。因为马是喜欢燕麦的,这就是它的养料;我们要粮食,那么,它就要燕麦。这正是它的养料啊。”
马匹也好像因为诺兹德廖夫而显着不高兴的态度。不但阿青和议员,连阿花也不快活。虽然它的一份燕麦,一向总比别的两匹少,而且谢利凡放进槽去的时候,一定说这一句话:“吃吧,你这废料!”不过这总归是燕麦,并非平常的干草,它便愉快地嚼起来,还时时把它的长脖子伸到两位邻居的槽里去,估量一下它们得到的是怎样的养料。当谢利凡不在马房里的时候,它就更加这么干。但这回却都不外乎干草——这是不行的!它们都不满足了。
然而,这不满足却在它们的抑郁中,被突然的而且意外的事件打断了。当六匹马拉的车子向它们驰来,坐在车里的女人们的喊声和车夫的叫骂声已经到了耳边的时候,这边的一切连着马夫这才心魂归舍。“喂,你这流氓,该死的,我大声地告诉了你:向右让开,老混蛋!你喝昏了,还是怎的?”谢利凡知道自己不对了,但俄国人,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认错的,他就也威风凛凛地叫道:“你怎么瞎七瞎八地冲过来啊!你把你眼珠当在酒店里了吧?”同时他使劲地收紧缰绳,想使车子退后,从纠结中脱开。但是,啊呀,他的努力没有用,马匹由它们的马具叉住了。阿花很觉得新奇似的嗅着在它身边的新朋友。这时坐在车里的女客是忧容满面,看着一切的纠纷。一个已经有了年纪,另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姑娘,金色头发,光滑地贴在她小巧的脸上。她那漂亮的脸盘圆得像一个嫩鸡蛋,闪着雪白、透明的光,也正像嫩鸡蛋,刚从窠里取出,在管家女黑黑的手里,拿着映了太阳,查看一下时光。她那娇嫩的菲薄的耳朵,当被逼人的温热照得潮红时,也在微微地颤动。还有从那张着不动的嘴唇,闪在眼里的泪珠上的受惊的表情,也无不非常漂亮,致使我们的主角失神地看了几分钟之久,毫不留心车子、马匹和马夫的纠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