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强来得挺勤,像认我做了朋友。他带给我毛桃子和半个西瓜,是从老头老太那里倒腾来的。他问我:“好利落了?”我点点头。他又问我:“好透彻了?”我也点点头。
夜里,病房并不热,我终于明白山外头有空调这么个好东西,我们山里人怎么想得到?已经沉睡不醒的那些干枯躯体散发一种和老人味不同的气息,这气息没了酸味和臭味,却平添一股像中药的怪味,越来越像一堆割倒的灌木。
过了晚上十点,医生和护士就基本不来走动了,我闻见过酒味和鸭肉气味,听见医生护士压住嗓子的调笑。窗虽然关着,依旧听得见蛙鸣,青蛙想把夏夜喊成集市。
我等待着过强,我的心怦怦乱跳。我俩悄无声息溜出五号楼门厅,过强把手指竖在嘴唇上,让我跟他走。我跟着他,走进了四号楼。
楼里照例摆开了牌桌和麻将,一张张惨白皱脸蒙在一只只蓬松头颅上,空气散发口臭和汗酸。这楼没空调,老鬼们拍打着蒲扇,驱赶蚊子和褐夜蛾。
过强往楼上走,我跟着,低下头。走到二楼,他在落底一扇关着的门上敲敲,门打开了,伸出两张鸡婆脸,原来是葛婆婆和吴姥姥!
我有点明白,又有点不明白。不知道过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哟!臭小子!”葛婆婆骂道,“带小哑巴过来干啥?你他妈还欠着债,不找个有钱的替你还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