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他又集中精神工作,既然对阿娜不感兴趣,也就不去多推敲这个奇怪的印象。
过了一星期,他在琴上试一支新作的歌。勃罗姆一半由于摆丈夫的架子,一半由于打趣,素来喜欢要太太弹琴或唱歌,这一晚的要求特别来得恳切。往常阿娜只说一句斩钉截铁的话;以后不论人家如何要求,恳请,揶揄,再也不屑回答,咬着嘴唇,只做不听见。但那天晚上,出乎勃罗姆和克利斯朵夫意料之外,她居然收起活儿,站起身来向钢琴走过去了。这是一支她连看都没看过的歌,她竟自唱了,而唱的结果简直是奇迹。声音沉着,完全不像她说话时那种嘶哑的,蒙着一层什么的口音。一开始她就把音唱准了,既不慌张,也不费力,音乐给表现得极有魄力,而且很纯粹,很动人;她自己也达到热情奔放的境界,使克利斯朵夫大为激动,觉得她唱出了他的心声。她唱着,他望着她呆住了;这一下他才第一次把她看清楚。阴沉的眼睛里有股野性,表示热情的大嘴巴,边缘很好看的嘴唇,肉感的笑容并不秀媚,有点儿杀气,露出一副雪白的很好的牙齿;一只美丽结实的手放在琴谱架上;壮健的体格被狭窄的衣服紧束着,被过于简单的生活磨瘦了,但一望而知是年轻的,精力充沛,线条非常和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