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先生稍长,治学兴趣转向史学,他受启发最深、最为钦崇的学者就是大倡“六经皆史”的章学诚(1738—1801年)。学诚字实斋,会稽(今浙江绍兴)人。他于1778年中进士,一生主要从事讲学、著述和编定方志,他当乾嘉汉学鼎盛之时,不屑为考订之学。且认为性命之学,易流为空虚,皆所不取,而特重史学,尤致力于史学理论的研究。他强调治学目的在能实用,反对趋时好名和为学术而学术的风气,他认为求学的根本目的在明道,在经世致用,而著书考据或言义理都不过只是手段。他批评汉学家笃守经传训诂,征实太多,发挥太少,故主张独立思考,“全其所自得”。
刘先生读书治学,把重点转向到史学,完全是受了章学诚思想见解的影响。大约20岁后,服膺章氏,循其轨迹,领会越深越透,不特做了大量阐扬章学诚的工作,而且青出于蓝,大有发展,把文、史、哲诸方面的论述和研究,更加紧密结合起来,开辟出“大史学”的新天地,使人们把这门学问作为对象,能够看得更远和考察更深入了。他私淑章氏,奉之为师,屡表钦崇,但他一旦发现章氏的见解和主张还存在缺点或不足之处,也不回护,而提出自己认为正确合理的意见。例如章氏说“为学莫大乎知类”,刘先生即予以纠正说:“为学莫大乎明统,明统然后能知类。诸子统于老、孔;校雠论文统于《七略》;史法统于三体;《诗》统于三系。”刘先生认为章氏标举“明统知类”,实则其学多表现在“知类”方面,而“明统”则殊不足。他指出这点,是说章学全讲后天,与槐轩之学偏重先天者正可互相补充,始能天人一贯,道器不二,臻于完备。又章氏分别“撰述”与“记注”,这是对史学的一大贡献,但仍嫌不足者,“撰述”具有史家的倾向性见解,“记注”则不过是史料性质的记录,两者性质有异,如从史学的角度加以比较,“撰述”自必优于“记注”。刘先生还有深一层的看法,即使写成一部历史著作,如果缺乏“贯通之识”也是不行的,并说章氏的撰述也未免此病。刘先生并说“贯通之识”在著作中居于主体地位,有时还存文外,要精察细探始能掌握。他引《孟子》所说:“尽信书不如无书。”这就是说真知灼见有时存于文外,光读死书,定会受骗,因为为文字所障蔽,便难以了解史实的真相了。章氏述史书体例及其源流,评价历史著作的得失是非,固是能手,但一切史著,只是客观存在的史实之反映,究竟不是史实的本身。刘先生的史学研究,比章氏所讲的文史之学,范围扩大得多,所着眼的对象是史实而不仅仅是史料和史书,所以刘先生继承章学而又大大发展和改造了它,这是不应忽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