区细听出周炳的话里有话,也就把事儿搁在一边,不敢纠缠了。他走出神楼底,上二姨妈周杨氏房里坐了半天,又上大姐区苏房里坐了半天,磨蹭了好一阵子才走。区细走了之后,周炳就动手冲凉,梳头,洗洗,刷刷,又用熨斗,把一套白斜布学生装烫得熨熨帖帖地,穿在身上,嘴里还哼着有腔无字的粤曲。二嫂区苏抱着那已经一岁半的小宝贝周贤,挨着门框站着看他,他也不知道;小侄儿周贤一连叫了几声“笃笃、笃笃”,他也没听见。区苏高声叫道:“阿炳,今天晚饭,买什么菜给你吃?看你的气色这么好,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鹡在瓦背上直叫唤呢!”周炳猛一抬头,笑道:“今儿我不在家吃晚饭了。有人请吃饭,是八仙大会!”区苏说,“谁请吃饭,怎么叫八仙大会?”周炳说,“八仙就是陶华、关杰、邵煜、丘照、加上马明、王通、你兄弟阿卓和我。他们都陆续回到省城来了。我们昨天晚上都会了面,商议好公份儿在华佗家里吃一顿饭,这就叫八仙大会!”区苏说,“既是好事情,就该快去。只是不要喝太多的酒。叫阿卓明早来,让我看看。”周炳也答应了。不久,他就走出三家巷,朝小北门那边走去。到了天官里,在一条横巷子里面,找着一个没门牌的门口,推门就进去。原来陶华跟何娇两人自从离开乡下后,在外面转了几天,就回到省城,租了天官里一家人家的后院子,同居起来了。这里有一厅一房,一个草院子,走后门出入,倒也清静、归一。陶华又到附近一间染印工厂找了一份活儿,暂时餬口;何娇找不到事做,就在家里做做家务。周炳一进去,看见他两夫妇正在杀鸡炖肉,有说有笑的,就对何娇说:“大嫂,你好了。你脱离苦难了。嫁得我大哥这么一个汉子,也不知够多少姑娘眼红呢!”说罢,忽然想起区桃跟胡柳,也有何娇那样的人品、才情,就是没有何娇那样的福气,不免心里酸了一酸,赶快把脸拧向别处。陶华没留心他犯了心病,又说:“我今天才听说,王通也置了家了,就是你们那个老相识阿葵。他俩也就住在擢甲里呢!”周炳点头道:“如此说来,阿葵也上了岸了!她原本是个好姑娘,挺聪明、挺义气的,只因穷,才跳下了苦海。那时候,她真心真意爱着杜发,不料杜发又在起义的斗争里面牺牲了。我十分了解她的痛苦!好了,如今有着落了!”本来这些话,是替王通、阿葵高兴的,不料说着、说着,他的心里又酸了一酸,连忙把头低了下去。幸好这时候弟兄们也陆续来了,才把那片愁云冲散。先来的是马明和王通。马明住洞神坊,王通住擢甲里,算是西路人马,可是两家都没找着活儿干。其次来的是邵煜、丘照、区卓,算是东关和南关的人马。邵煜在珠光里找了一间小房子,自己开了一间裁缝铺;丘照别的不会,就拉洋车,如今住在八旗二马路;区卓住在珠光里自己家里,也没干什么。最后到的是关夫子、关杰。他在大市街搞了一个极小的门面,凭着熟人左赊右拉,开起一间小印刷所来,排字、印刷、掌柜都由他自己一手经理,有一天、没一天地支撑着。大家见面,不免倾诉一些别后相思之苦,往后又齐声赞叹陶华跟何娇的快乐、王通跟阿葵的幸福,周炳触动心事,又是一番辛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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