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里多长的神道,两旁的石人石马都被推倒砸碎。一座孤零零的坟头,荒草离离。一座小轿在坟包前停下,轿夫对着轿内喊道:“娘子,到地方了。”一位已不年轻却姿容绝代的女子走下轿,看了看满地的残碑断碣,伤感地问:“这就是张先生的坟墓?”轿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,答道:“是啊,去年,张首辅的灵柩从北京运回来,在这里安葬的时候,是何等的荣耀。九月份为他举行下葬仪式,参加的官员有上千人。这坟是北京工部派官员来督修的,那规模势派,直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咋舌。如今都毁了。神道铺着的石板,也都撬起来砸碎了,坟地四周的围墙全被推倒,守坟的几间房子也拆了。坟包原来高三丈,遵皇上的旨意,也削去了两丈。你看,如今它矮趴趴的样子,同我们乡下草民的坟头有什么两样?可怜哪!”轿夫叹息着,从轿子里拿下一只盖着青袱的竹篮和一只布囊,辞别而去。
从轿中走出的女子,便是失踪多年的玉娘。这许多年来,她住在寺院中,追随老尼潜心修行佛法,不问世事,然而像张居正身后荣辱这样的大事,竟然也会传到这深山古寺当中来。她知道了消息,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,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月。此刻,她前行几步,距坟前的墓碑只有几尺来远,墓碑上镌有万历皇帝亲自书丹“张文忠公之墓”六个大字。玉娘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下,泪水潸潸地:“先生,在你的周年祭日,玉娘看你来了。”说完,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返身找到轿夫放下来的那只竹篮和布囊。竹篮里放着一壶酒,一卷诗——那是当年在积香庐她与张居正的唱和之作。布囊里除了一张琵琶,别无他物。